文/蒲元

2018年初春，身为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的我到三桥老年公寓看望抗战老兵乔书臣，没想到竟然意外的遇到了94岁的“老朋友”王望德。4年前，我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，不料竟在这里相逢。短短一个小时的陪伴，王老给我讲述了3段他的抗战故事，每段故事中都有一句话让我无法忘怀。

第一句话：

当过伞兵但没打仗

1944年，抗日战争进入后期，中国军队具有一定文化素质的兵源紧缺问题日益凸显。10月，国民政府成立“全国知识青年从军指导委员会”，“一寸山河一寸血，十万青年十万军”的口号也响彻神州，最终有15万大中学生请缨入伍。而这其中，就有来自西北大后方——陕西省周至县终南镇20岁的青年学生王望德的身影。

随后，王望德被编入位于云南曲靖的青年远征军第207师，成为一名二等列兵，师长是抗日名将方先觉。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，营区大门的两个大柱子上写着“顶天立地，继往开来”，而军饷仅每月50元，只够买一块米花糖。不久，有人到部队为伞兵“鸿翔部队”选人，王望德心动了。

“鸿翔部队”系抗日将领杜聿明于1944年创立，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支空降兵部队。因组建时间较晚，只有数次规模不大的对日空降作战。由于伞兵是公认战损率最高的兵种之一，因而亦有不少官兵为国捐躯。在这期间，王望德所在分队尽管已经全副武装进驻昆明机场，也多次接收衡阳、柳州、广州等地的日军驻防情报，为空降敌后做好了准备，但最终没有被赋予作战任务。因此，作为伞兵的王望德并没有和日军真刀真枪的干过。对此，老兵虽有遗憾，但并不讳言，他笑着说：“没打仗，实际没打仗”。一笑之中，隐去了多少与战争、死亡的擦肩而过……

第二句话：

要香港，向日本人要去！

1945年8月，日本投降。不久，欣喜之余的王望德和战友们接到了新的命令：接收香港新界。香港是英国殖民地，1941年底被日军占领。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，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发布一号受降令，规定“凡在中华民国（满洲除外）、台湾、越南北纬16度以北之日本军队，均应向中国军队投降”。香港新界即位于北纬16度以北地区。

73年后的今天，王望德已记不清楚他们当时驻扎的具体地点，但有一件事却记忆犹新。部队进入新界，除了接收日军武装和地方政权外，还负责当地治安，“非常忙，简直没时间睡觉”。不久，有英国外交人员找上门来，要求中国部队撤出，由他们组织管理。王望德的分队长也是一位知识分子，他不愿意将国土拱手相送，便组织了当地士农工商各界代表400多人集会反对。但是，由于对香港被割让这段历史不熟悉，心里毕竟没底，分队长就派王望德连夜赶往广州，邀请广州图书馆副馆长带着各种文献资料赶来，把清政府丧权辱国签订不平等条约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。

当英国外交官再次上门的时候，分队长义正辞严地告知对方：“我们不承认，那是清政府无能，是你们用轮船大炮逼我们签了不平等条约。你们把香港丢给了日本，我们拿脑袋才把它换回来。要要，找日本人要去！”英国人无言以对，只好灰溜溜地走了。讲至此处，王望德不由得朗声大笑：“那一刻，真是大快人心！”

第三句话：

我现在是抢着时间看书

伞兵是高技术兵种，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。而美军教官都是用英文组织训练。比如，“高塔跳下”科目，让士兵从一座40多米高的塔架上，顺着一根钢丝绳滑下来，每个人都胆战心惊，但美军教官却不停狂吼：“onesecond，twosecond，threesecond，gogogo！”（一秒，二秒，三秒，跳、跳、跳）。直到今天，这位94岁的陕西老汉仍可以脱口而出“onesecond，twosecond，threesecond”，而且发音还不赖。

战争逼着他必须学习，但战争结束后他勤于学习、善于学习的好习惯却没有丢弃。那天，我在三桥老年公寓的二楼一拐弯，就看见王望德坐在小板凳上看报纸。后来又在他屋里发现《战场上的蒲公英》，这正是一本写“鸿翔部队”的书，还有《我所知道的卢汉》《中国抗日老兵颂》《人鬼之间》（沈醉著）《金秋》杂志等等。

养老院柳丽娜主任告诉我，“王老最爱学习，把我们图书馆里历史、战争方面的书都看完了，可惜……”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果然，离开时老兵送我，一出门便捂住眼睛，他很不甘心地说：“我是白内障晚期，因为心脏不好医院不给做手术，几个月就要失明了，我现在是抢着时间看书呢。”

那一刻，万千感受涌上心头，我当即决定写一篇文章记录王望德的抗战事迹，趁着他目力尚可，让他看见自己的故事印成了铅字，也算尽了我一个志愿者的本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