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北京·井秀珍

我的老伴林万院离开我8年了。他生前多少次对我说：“我要好好活着，陪你到100岁。”可他还是在92岁那年离我而去了……在老伴的百年诞辰之际，我思绪万千，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我俩在一起的往事。

老伴1914年5月9日出生在河南省太康县常营镇西刘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。1932年8月参加工农红军。长征的时候，他在红一军团二师四团二营四连任机枪班班长。在整整一年的长征中，他亲身经历了大小战斗一百多次，多次负重伤，并终身致残。1947年，我俩结婚，共同走过了风雨坎坷的六十年。老伴性情耿直，办事认真，待人亲切诚实，不争名夺利。他在北京军区后勤七分部工作时，为下属干部、战士及职工，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，很受干部、战士、职工们的尊重和爱戴。凡是给他当过司机、警卫员、公务员的人都和他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，连我家的保姆也特别喜欢他。他对保姆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，格外的关照。保姆做错了事，他总是和言相告，极力保护，还不允许我严厉批评。他说：哪有孩子不犯错的，下次注意就是了。

老伴一生历经磨难，虽然负伤致残，但身体素质尚好，很少生病。我的体质远不如他，血压低，严重贫血。大夫说我缺乏营养，他很着急，总想给我多买点有营养的食品。可是在困难时期，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啊。每次吃饭的时候，他总把好菜往我碗里夹，孩子们说：“爸爸心里只有妈妈”，他当时笑笑没说什么。后来他对我妹妹井梅说：“孩子们总觉得我就知道关心照顾他们的妈妈，他们哪里知道，他们的妈妈在危急的情况下，曾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！”

这些事情过去几十年了，他还牢记不忘。那是在1948年夏天，我们俩还在热西分区供给处工作。一天，我俩坐着牛车到远处一个村庄办事，路上遇见了一股土匪。我以为土匪要开枪，急忙用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。岂料土匪并不是来袭击我们的，而是来投诚的，倒把我们惊出一身冷汗。

还有一次是1949年冬天，我们在徐州采购处工作。当时徐州还有暗藏的敌特搞破坏活动。我们采购处驻扎在淮海路一个旅馆的后院里。我们一家住的是西屋一进两开的房子，我俩和女儿小玲住在右边屋，妈妈和儿子玉宝住在左边屋。中间屋正当中摆着一张方桌，桌上放着采购处买进的十几袋面粉。有一天半夜，我们正在熟睡中，突然听到撬门的声音，我俩警觉地爬起身来，从枕头下摸出撸子枪，握在手中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。突然，一道手电的白光射到中屋的地上。我立刻跳到老伴身前，张开双臂用全身挡住他。来人把门撬开，但没有进来。这时就听到妈妈问：“谁？是谁？”来人没有进屋，咚咚地跑了。后来我们分析，可能是个小偷，是冲着屋子里那些面粉来的。虽然没有造成危害，但我当时下意识保护他的举动让他记了一辈子。

老伴大我14岁，年轻时他照顾我多，老了我照顾他多。为了他，我学会了按摩、理发、修脚。我所以要学按摩、理发，修脚，是因为他晚年患了脑软化，经常头晕头痛。可能是走路太多，他的双脚长满了脚垫，要不及时修掉，就疼得走不了路。晚年，我开始学书画。老伴属虎，为了给他画一幅好的虎画，我去动物园看老虎，看见有虎的图像，不管是报纸、杂志、日历、挂历我都把它剪下来临摹。终于，第一幅老虎画完成了，我欣喜地拿给大家看，孙女说：“奶奶，您画的不像虎倒像个猫。”老伴鼓励我说：“还不错，再照猫画虎吧。”逗得我们哈哈大笑。这之后我画虎的劲头更足了，反复观察反复画，终于给他画出了一幅像模像样的生肖虎。老伴高兴极了，直夸我能吃苦有天赋。

此后，每逢他过生日或过春节我都要送他一幅绘画或书法。1990年他过76周岁的生日时，我的心脏病发作，心绞痛频发，早搏很多。但我一心想为他过生日送上我早预计好的礼物，就是把他的经历编成一首诗，用刚学的草书写出来。再编一首我俩相依相伴的诗，用行书写出来。心绞痛时我就含几粒速效救心丸，躺下休息一会儿，等缓解了再接着写。他一直陪在我身边，目睹我痛苦的样子，劝我别写了，要送我去医院。但我的倔劲上来了，坚决不干。就这样，疼了休息，好了就写，用了半个月时间，终于完成了这两幅作品。当我恭恭敬敬地交给他时，他很是感激，非常珍惜地装裱在两个大镜框里，挂在我们卧室的墙上天天看。他说他总也看不够。

他过80大寿时，我给他写了一幅《百寿图》，画了一幅老寿星，还写了一幅《两袖清风不染尘》的对联。有一年过春节的时候，他开玩笑说：“秀珍，你不是说过春节要给我画一幅画吗？”“是啊，你想要什么画？”“你就给我画个财神爷吧。”这可把我难住了，我没见过财神爷，怎能画得出来！其实，他是开玩笑的，我可当真了，就一心一意想给他画出个财神来。

春节过后，有一天，我去建国门医院看病，走在一个胡同里，无意中看到一家的大门上贴着一张门神画。我想门神和财神相似吧？这幅画启发了我，于是我边走边构思，决定就从此图下手。回到家，我急急忙忙地拿了笔记本和铅笔，跑到那家大门口去临摹门神。回来后，我仔细地构图，想象自己心中的财神，用了五六天时间，终于完成了一幅财神画，老伴看了高兴得赞不绝口。后来，在他85岁、90岁大寿时，我都给他画了老寿星图画，老伴爱不释手。

时隔多年，物是人非。现在这些作品依然挂在我们家的墙上，让我时刻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，仿佛老伴还陪在我身边。在他百岁诞辰之际，我写此文来悼念他。